【拉郎】【一美×汤姆希林】一封陌生士兵的来信 第三章

5

弗雷德汉姆和科赫守着车辆出入的通道,面前是一堵矮矮的墙。

一只白色的猫沿着墙爬来爬去,科赫拿起了枪,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

“你很喜欢开枪吗?”科赫的动作让弗雷德汉姆感到不适,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讽刺。让他一瞬间想起了威尔汉姆对军官开枪的那件事。开枪是什么样的感觉?扣下扳机,想象着枪口那边并不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吗?

科赫讪讪地笑了一下,放下了枪,他因为弗雷德汉姆的问题而感到有些尴尬。

“你和你的哥哥不一样,弗雷德汉姆。”科赫突然说。

弗雷德汉姆停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你讨厌这场战争。”科赫自顾自地说着,“我也不喜欢。但我家和你们不一样,元首上台之后,我父亲才能重新有个工作。”

他看向弗雷德汉姆:“我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战场上的,而你有个好哥哥,我看的出来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是说,除了是个优秀的军人之外。”

“也许吧......”科赫的话让弗雷德汉姆痛苦,他一直以来也明白威尔汉姆是个值得尊敬的哥哥,坚毅,冷静,拥有诸多他不曾拥有的优秀品质,直到现在他也这样认为。但他心底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这种坚毅与冷静的背后隐隐透露着盲目,一种不值得信任的、甚至有点愚蠢的盲目。如果追随的是一个疯子,那么威尔汉姆的忠诚又有什么用处呢?

就像这个人,弗雷德汉姆仔细打量了一下科赫,他说得上是个好人,有着善良敦厚的个性,把这样的人逼到战场上的国家的领袖,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前方来了一辆载满士兵的卡车,弗雷德汉姆松了一口气,希望着能够尽快交接。

但突如其来的骚乱打破了弗雷德汉姆的这个希望。

一群辅助警察突然从卡车驶来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持着警棍,冲进灰乎乎的一排民房,追赶、拉扯着衣着褴褛的平民。老人、妇女、儿童......他们被赶到一处抱头蹲下,但又被警察用棍子追打着赶向另一个地方。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抖着手抚摸上他们被泥尘掩盖的、原本红扑扑的脸颊,绝望的尖叫弥漫在空气中。

伴随着尖叫,被追赶的平民脸上是狰狞的颤动。

弗雷德汉姆看着这一幕,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被追赶的平民,迫切的想要逃离。奔跑的警察和他们手中的警棍让他眼花缭乱。没有枪声,但是昨天听到的枪响却在脑海里不断重复,并且和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让他感到恐惧和迷茫。他感到愤怒,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呆滞。他没能说出话来。这一刻,弗雷德汉姆感到从未有过的、因为自己的懦弱而产生的羞耻。

趁辅助警察不注意,一个戴帽子,扎着两条小辫的小姑娘向弗雷德汉姆和科赫的方向跑了过来。但距弗雷德汉姆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一个大胡子警察把她拦腰抱了起来,重重甩了一个巴掌,向原来的方向走过去。

“停下!”弗雷德汉姆终于冲那个大胡子警察喊了出来。随即,科赫向警察举起了枪:“放开她!”

“放她走!”弗雷德汉姆用波兰语补了一句。他们和辅助警察对峙着。

威尔汉姆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要把她抓走。”弗雷德汉姆看着他的哥哥。

威尔汉姆看了看辅助警察,和被他拦腰抱着的那个小姑娘,转向弗雷德汉姆:“‘放开’用波兰语怎么说?”

“Pozwolić jej odejść.”

威尔汉姆对着警察重复了一遍。但辅助警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从那群辅助警察的后面,一个党卫军的突击队队长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边走边摆弄着手套。他示意辅助警察放下那个女孩,然后和威尔汉姆互相行了个军礼。

弗雷德汉姆紧张地盯着突击队队长,听见他对威尔汉姆说这个女孩是犹太人,归他们党卫军管。

“一个多可敬的德国指挥官,这个女孩就由您负责,直到我把事务处理好。”威尔汉姆和突击队队长似乎达成了某种妥协,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弗雷德汉姆一眼,然后离开了。

突击队队长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弗雷德汉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果盒,拿出来两块糖,一块塞进嘴里,一块放进手心,递给了犹太小姑娘。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填进了嘴里。

突击队队长转过了身,还来不及弗雷德汉姆反应,就迅速按住女孩的脑袋开了枪。

随着巨大的枪响,女孩的血溅了突击队队长一身。

弗雷德汉姆捂住了嘴,一种强烈的呕吐欲向他袭来,血喷溅出的腥味、女孩像一个被弄坏了的破娃娃一般的、倒在地上的尸体、突击队队长边走边用手擦着脖颈上的血迹......这一切让他感到天旋地转。

弗雷德汉姆看着血泊中的女孩,她的面目已经模糊了,地上还有她喷溅出的、破碎的脑颅。突击队队长的笑容在他的视网膜之前不断闪现。

恶心......弗雷德汉姆闭上眼睛,他现在没有办进行思考,只知道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闭着眼向前走,呕吐的欲望转化成泪水充盈在眼眶当中。

隐藏在皮肤下的什么东西似乎被摧毁了,就像那个女孩破碎的脑颅一样。

6

罗比再次受到弗雷德汉姆的信的时候感到有些惊讶,这个可怜人已经两个月没有给他来过信了。

“亲爱的朋友(也许我可以把你称做朋友,有时候未谋一面也可以建立起一些友谊):   愿你的生活平静。在我踏上别国土地的那一刻起,平静已经离我而去。战争终将会把我摧毁,即使不是现在,我也对此有着强烈的预感。我满是漏洞的灵魂现在就像一张陷入河底淤泥的渔网,很难再脱身了。战争会激发起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以前的我会这样说,但现在我已经不敢说出这句话了。

我最喜欢的诗人兰波写过一首诗,我很喜欢:

    在这座青青山谷,欢唱的小河
    將破碎的银光挂上草尖;
    闪烁的太阳越过高高山峦,
    幽谷中的光点有如泡沫浮泛。

    一位年轻的士兵,张开嘴,露着脑袋
    脖颈浸在清鲜的蓝色水芥里,
    他睡着,展开肢体,面对赤裸的云天,
    脸色惨白,苍天在他的绿床上洒下光雨。

    双脚伸进菖兰花丛,他睡着,面带笑容,
    像一个病弱的孩子脸上的微笑;
    大自然用温热的怀抱将他轻摇:他很冷。

    花香已不再使他的鼻翼颤动,
    他安睡在阳光里,一只手搭在胸前,
    在他胸腔的右侧,有两个红色的弹孔。

写下这首诗让我有些安慰——也许最后,我还能够以这种方式归于尘土。

朋友啊,还请你给我回信,收到来自一个完全不同于我的家乡、也完全不同于我现在所在的战场的地方的来信也许能片刻拯救我的灵魂。弗雷德汉姆。”

“一位年轻的士兵......他睡着,展开肢体,面对赤裸的云天......”罗比读着这首诗,能够明白弗雷德汉姆所说的安慰,这个安慰的背后又有着凄凉又纯净的冷意,像冬天的雪水,渗入了他的骨骼、肺腑。他为这个兰波笔下死去的士兵感到悲伤,也为战场上的弗雷德汉姆感到悲伤——他不是绝境中的弗雷德汉姆,他能把握的更多,他想要的更多。

是夜,罗比梦到了弗雷德汉姆——他像兰波笔下的士兵,静静地躺在草丛里,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襟。他被一阵奇异的哀伤淹没,凑近了想试着去看看弗雷德汉姆的面容。

那面容有着惨白的肤色,还有不相称的、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

他分不清睫毛上挂着的是晨间的露水,还是未曾拭去的泪滴。

眼前的画面像含着珍珠的蚌慢慢张开那样破碎开来——再次定睛时,罗比看见那嘴唇、睫毛和眼睛清澈又分明,分明是自己的脸孔。

13 Apr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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